2019年11月11日 星期一

《罪夢者》雜感(重雷、文長慎入)



出於許多人對這部劇的大量負評,我決定亂寫一點。我的文字跟不上我的思緒,也無法結構性地寫,我用碎碎的方式說說看。劇情簡介和一些國家社會性的議題先略過。

分隔線





















1.這不像一部影集,影集的拍法是在每一集做一個小主題,設一個小爆點,那會造成少許的斷裂感,但可以更輕易吊起觀眾的胃口(甚至昆汀和拉斯馮提爾的電影於我都更像影集一點)。這裡面沒有這種東西,這是一部很長很長的電影。

2.主題是「殺人」,一切都環繞這個主題延展出去:後果(又非「因果」,我覺得這部「電影」不談論死後的世界,因果難免有點那種意思)、救贖(世上的,也是精神的)、和解、不可逆,與未示現的佛。

3.雖然暴力、粗野(沒有檳榔、菸,和大量的髒話,要怎麼詮釋黑道),但在此之下,是一種很「文」的東西:阿全大量的夢、夢中和真實牢獄中的老夏、夢中的王慶年;古典文學:《唐詩三百首》、《西遊》、《紅樓夢》;瀟灑的棋譜(「套路」也是此片一大主題:瀟灑縱橫十年的套路輸給了王小秋;因為王小秋的套路是:你不得不輸,因為我也沒有要贏)。

4.演員們的演技不用說了吧。我總覺得台灣的非科班演員真是天才橫空出世。

5.在所有構成現在的我的「套路」想像裡,阿全是非死不可,毫無懸念,絕不能有「所謂的」Happy eading。還好沒有。並不只是他殺人,而是他想死,而是他的想望都在過去,而是不存在未來,而是他覺得自己不配有未來,而是他的殺人像病毒一樣散播出去影響了每個人,無可挽回。而福星和天祐則必須要活,比世界上其他正常人都更應該活,因為他們是純潔本身;他們死了,王小秋這個角色就垮了。

6.阿全在牢中封閉自己,早已準備要死,無論多少次靜芳問他有沒有殺人,他都不說。他是不能說,因為他知道他有(王小秋:「全哥,你的拳頭能殺人」)。逃獄遇到靜芳,靜芳再一次問他你有沒有殺人,他解釋:我很急,我是救不了。那是說謊。後來證實,三槍都沒有打在要害之處,殺人的是阿全的拳頭。那時候的他對於愛人的面質,仍然只能逃避。噢,他確實知道是他殺了王慶年,因為他一再夢到王慶年血肉模糊的臉,因為他在檢查王慶年傷勢的時候,對方說:「我沒事,拜託救救我兒子。」但他也不是刻意殺人,而是理智崩斷,衝動殺人(再一次,我們都知道他的拳頭有多硬)。

7.片中大部分的人都在尋求救贖,小至大爺(看錯了二爺)、楊萬里(是他臨檢造成的結果,於是他終生照顧靜芳【我覺得並沒有性關係】和天祐、窮追冤獄)、阿鬼(從此當一個叔叔,壓抑對靜芳的愛【那只能是從前的酒後胡言】,照顧她倆,還要被靜芳說「這十年從來沒有相信過他」)、白蘭(我猜她不是嘴上講講,而是確實覺得自己有責任,但她在萬有青旁邊,動不了;她一輩子想脫離/取代萬有青的地位。她是真愛瀟灑。她是裝殘忍。)

8.「電影語言」。電影語言不是靠台詞來說服觀眾,而是靠各種媒介(音樂、鏡頭、人物的動作、性格、神情、夢、笑、謊與淚……)的堆疊讓觀眾「相信」。結局的電影語言做到徹底,完全的虛,卻更是純粹的實(王慶年:「你還恨嗎?【這個問句很怪,因為該恨的應該要是王慶年自己;觀眾從而知道【體驗到】那一直不是王慶年的索命冤魂,而是阿全心裡預設的不赦罪的王慶年】」阿全【此時一轉從前逃避、恐懼的態度,而是從容地說】:「恨?」【無所謂恨不恨,連自己都能原諒殺人的自己了】)。王小秋威脅殺船上所有人,那是說謊,一氧化碳一直只在那個房間。他公布了一切,殺了所有他覺得該殺的人,最後醒的阿全理論上沒有聽到他的告白(當然也有可能是聽到了),應該還認為他是林季子,卻把槍握在他手上瞄著自己說:「小秋,天祐要活下去……」,這讓人想起種種不合理:逃獄後瀟灑問他怎麼知道是那個時間點,他說是夢到的;而逃獄不久,他就知道是白蘭(萬有青和林季子)弄的,這些都是「虛」,是未示現的佛。

王小秋懲罰阿全的方式,是殺了阿鬼和瀟灑,但阿全那句話一出,王小秋也丟掉槍,踉蹌離去。浮誇一點地說:雙方互相理解,一切再無恩怨,因恩怨已在此刻了結,因也知道自己必須死,也擁抱死(套路之一:殺人者死)。雖然沒演出來,說大膽一點,他們都死於一氧化炭中毒。

9.阿全知道,逃獄後他能給的,是天祐的命,不存在什麼重啟調查獲判無罪,也不存在和靜芳的未來,不存在給天祐的父愛,不存在身為兒子應盡的孝道。

10.想起的電影第一是《大隻佬》,第二是《哭聲》;反倒不是其他人可能更直覺的《無間道》,覺得根本無關於《無間道》,主題完全不同。

11.結局回到從前最快樂的時間,大家一起夜遊。曾經的場景,阿全和靜芳看電影,阿全睡著,靜芳說看你這樣能幹什麼壞事,你適合開館子,而我適合管帳。阿全說,你適合生孩子,生我們的孩子。靜芳回:聽不清楚,出去再說一次給我聽。阿全用現在的視野回到以前的身體,他沒有說那句話。夜遊時,他們看到媽媽和老夏的照片,我猜,一直以來,阿全在獄裡都知道老夏是父親,老夏也知道阿全是兒子,但兩人從不說破。他們不是情同父子,而是真父子。對比瀟灑,也是同時看見那張照片,卻從來不覺得自己跟老夏有什麼關係,也不能理解阿全與老夏的親,又是「電影」未示現的(似乎早就現了)的佛:又也是阿全用現在的視野回到以前的身體,背出了唐詩未出口的末兩句。

12.奇怪的點:王小秋對白蘭的怨恨有必要這麼大嗎?非要讓人(有著豬一般屁股的噁心男人們)輪姦致死(又是大膽的猜)?他要讓瀟灑痛苦,為什麼?相較於阿鬼的一刀。他真的嫉妒瀟灑?我很懷疑(我不相信)。

13.結局甩尾有點日韓式,對我無所謂好壞,但稍稍有點違和感。

14.又說回影集好了,這是我看過最好的台灣影集。




2019年1月19日 星期六

現在把我整個攤出來看一下



 我發現我會嫉妒各種事,而且嫉妒得很厲害。我發現我想忘的忘不掉,想記的記不住;我曾經記性極好,但長期服藥讓我失去了這個能力。得罪我的人,我不是不能原諒(除非對方真的很爛),卻是無法忘記,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。我發現我很少有創傷曾經被解決的經驗,反而是創傷隨著時間增長變得越來越多。我的性格極度傾向全有全無,這不是好事。我的心魔很多。我會一直覺得自己說錯話,所以就一直道歉,但其實對方根本沒感覺到被得罪。我做錯的事情,大多沒辦法原諒自己。我跟人相處越來越沒把握了,我不確定我跟對方是否有同樣的默契,我不確定他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。我有各種強迫性的思考和行動,比如我想到我有的一本書,就必須立刻去找,找不到就會非常焦慮;掉筆對我來說壓力也很大。我會一直去修改貼文或刪文,因為總是覺得寫得不對或不好:這個笑話很爛、開他玩笑他可能會生氣、講真話他只會更生氣;應該這裡要委婉一點。我幾乎不能跟我不喜歡的人互動,講一句話對我來說都厭煩至極,連稍微裝一下都無意願。我的硬漢練習從來沒有真正成功過,總是發生了一件小事然後就全盤皆輸輸到徹底。我怕受傷,也怕傷害人,但結果是我一直受傷傷到快死。我想傷害的人,在真實世界裡不能傷害。我有躁鬱症、失眠、焦慮、恐慌、噩夢(我在夢裡是會痛的,被一群殭屍生吞活剝,簡直痛不欲生,所以我從來不相信電影裡說捏一下臉看是不是在作夢這種事)、類風溼性關節炎或僵直性脊椎炎,還不確定是哪個。我以前是在游泳的人,我確定現在蝶式是不能游了,現在連走路都腰痛,別說跑步;我以前單槓可以拉完整的七下至十下,現在不能拉了。我非常怕體內的疼痛和嘔吐,我曾經在得細菌性腸胃炎的時候,發瘋一樣求醫生把我全身麻醉。我覺得我很悲哀。我覺得我這輩子沒什麼盼望,卻還要把它耗完。這世界應該有很多神秘的方法可以讓我狀態變好,但我不能背叛我的老大;樂觀的說法,祂似乎很看得起我可以承受這些。

對於永生而言,一生就像一夜,轉瞬即過,有的人睡在床上,有的人睡在路邊,迎接一樣的晨曦,但對於睡在路邊的人,那一夜還是超冷,睡得很差,睡睡醒醒,一直作噩夢,偶爾呼吸中止了一兩次,必須醒來大口喘氣;偶爾被醉鬼踢了幾腳,住在附近的人看你這樣就討厭,打110,警察來了叫醒你,告訴你不能睡在那裏,你問,請問可以讓我睡在警察局嗎?因為我沒有家。警察說不行,沒有空房。

那一夜,感覺就像永生般長久。